眼病治验解读

柳少逸

牟师永昌公，早年在基层业医，于上世纪五十医院中医科工作，并任科主任。内、外、妇、儿、五官各科皆精。鉴于当时眼科疾病西医没有良好的办法，永昌公得其父熙光公临证之心法，加之师之所验，对眼科疾病有行之有效的经验，今就其所治之验案及得师之心法，作一解读。

1、暴风客热

大黄黄连泻心汤证案

黄某,男,23岁,黄家庄人。年8月26日初诊。

3日前外感风热,猝发右眼白睛赤肿,羞明多泪,眵泪胶黏,伴发热头痛,脘痞,口渴,溲赤,便秘,舌红苔黄,脉弦数。

证属火热之邪侵袭,扰于上而成暴风客热之候,结于下而致便秘之疾。

处方：大黄10g(后下),黄连6g,黄芩10g,菊花10g，夏枯草10g,龙胆草10g,梔子10g,生甘草6g。3剂,水煎服。

外洗方:黄连3g,栀子3g,乌梅3g,郁李仁3g,冰片2ｇ，甘草3g。以白布包药,以开水冲沏,熏洗患眼。

8月30日:经内服与外治1日,病大减,3日药尽,目赤肿痛诸症悉除。

解读：本案之证，治宜清热通结,泻火散郁,故永昌公师大黄黄连泻心汤化裁治之。大黄黄连泻心汤出自《伤寒论》,方由大黄、黄连组成。原为无形热邪伤于心下,气机不畅证而设方。此方即《史记?扁鹊仓公列传》中仓公所用之火齐汤,《金匮要略》称为泻心汤,《伤寒论》之别本《玉函经》名黄连泻心汤,陶弘景《辅行诀用药法要》名小泻心汤,《张氏医通》称为伊尹三黄汤。由此可见,该方被历代医学大家所重视,药物相同,只是方名各异而已。

本案为火热之邪客肺,肺气不能宣发,扰于上,故头痛发热；白睛属肺金气轮,气血滞涩,故见白睛赤肿,眵泪胶黏,羞明多泪；肺与大肠相表里,热结大肠,故见便秘；其脉舌之象亦客热所致也。故永昌公有大黄黄连泻心汤之用。方中大黄苦寒沉降,力猛善走,可清泻血分实热,直达下焦,俾热邪从大便而解；黄连、黄芩大苦大寒,清热泻火,与大黄相伍,俾客目之热邪,从大小便而解。菊花、夏枯草、龙胆草、栀子、生甘草,清肝明目,清热解毒,疏散风热,则白睛赤肿之症得除。而外治方——“黄连梅冰洗方”,以其清热解毒、活血祛瘀、明目消肿之功而收效。

　　2、金疳

　　栀子木贼汤证案

李某,女,23岁,栖霞农民。年3月5日初诊。

患者于去年入冬即感眼碜涩不适,微痛畏光,视物不清,亦未治疗。后于农历12月28日,忽然右眼视物不清,白睛处生一个小泡,西药治疗罔效,而求治于中医。右眼白睛处出现灰白色粟粒样小泡,颗粒高起,周围结膜红赤怒胀,伴泪热眵结,鼻燥咽干,大便略结,小便黄,舌红苔黄,脉弦微数。

处方:黄连6g,栀子10g,蝉衣10g,木贼10g,谷精草10g,草决明10g,石决明10g,车前子10g(包),当归10g，生地10g,丹皮10g,菊花10g,防风6g,荆芥6g,槟榔片10g,生甘草6g。水煎服。

外用方:炉甘石3g,黄连3g,当归3g,冰片0.3g,乌梅3g,栀子3g,防风3g,热开水浸泡,冲洗患眼。

3月7日:治疗两日,病去大半,守方续治。

3月10日:患者欣然相告,续服3剂,并用外洗方,病已痊愈,查目无异常。继续用外洗方1周。

解读:此病俗称“眼生波螺”,属中医“金疳”“金疡”范畴,相当于西医学的“泡性结膜炎”。

年,乃戊戌岁,为火运太过之年,是年岁火燔灼,入冬乃五之气少阴君火加临,故火邪刑金,而致肺热实证,热蕴白睛,而发金疳。其治疗宗《黄帝内经》“火郁发之”之法。“发”,发散也。对此，张介宾注云:“发,发越也。”“凡火所居,其有结聚敛伏者,不宜蔽遏,故当因其势而发之、散之、升之、扬之,如开其窗,如揭其被,皆谓之发,非独止于发汗也。”故永昌公师《伤寒论》栀子柏皮汤意,以清热利湿之法治之。因湿热火毒结于上焦,故以黄连代黄柏。本案黄连之用,又寓《金匮要略》黄连粉方之意。《素问?至真要大论》云:“诸痛痒疮,皆属于心。”黄连苦寒,能泻心火,清热除湿解毒。李杲尝云:“凡眼暴发赤肿痛不可忍者,宜黄连、当归以浸煎之。”故永昌公有黄连、当归内服、外治之用。《灵枢?五阅五使》篇云:“目者,肝之官也。”《素问?阴阳应象大论》云:“肝主目。”故用菊花、蝉衣、草决明、石决明平肝泻火,丹皮清血中伏火。《灵枢?大惑论》云:“五脏六腑之精气,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。”《灵枢?五癃津液别》篇云:五脏六腑之津液,尽上渗于目。”盖因火热之邪燔灼津液,故有眼碜涩不适、视物不清之症。《本草便读》谓生地“甘苦大寒……入手少阴心、足少阴肾、足厥阴肝并足太阴脾、手太阳小肠,力专于清热泻火,凉血消瘀。”故本案有生地清热滋阴之用。李时珍云:“谷精体轻性浮,能上行……凡治目中诸病,加而用之甚良。明目退翳,似在菊花之上。”而《本草求真》称木贼有“驱散风热”之功,为去目翳之要剂。车前子,味甘淡而气寒,淡能渗利,寒能清热,性专降泄,能使湿热之邪下行,而从小便排出。且车前子可清热明目。荆芥入血分,防风发散脾家郁火,兼搜除脾家之湿邪,共成宣毒、散结、消疡之用。槟榔片,即槟榔浸透切片入药,其味苦能降,味辛能散,而通行导滞,黄宫绣《本草求真》谓其具“无坚不破,无胀不消,无食不化,无疾不行,无水不下,无气不除,无虫不杀,无便不开”之功。现代药理研究表明,槟榔水浸液有抗皮肤真菌、抑制流感病毒作用。佐用生甘草,调和药性,并可清热解毒。诸药合用,永昌公名其方曰“栀子木贼汤”,俾郁火得以发散,湿热得以清泄，“金疳”得以痊愈。此方实乃变通“栀子胜奇汤”而成。外洗方名曰“黄连梅冰洗方”,为永昌公家传之方,可治火热之邪犯目而发金疡、火疳、白膜侵睛、胬肉攀睛、天行赤眼诸疾。

蹄甲蝉蜕散证案

刘某,女,15岁,栖霞东夼人。年6月7日初诊。

眼生小泡已有月余。查见左眼近内眼角白睛处有一小米粒大白色小泡,略高起,周边结膜略红。大便干结,小便黄,脉弦微数。

处方:蝉衣10g,猪悬蹄甲(烧存性)10g,麝香0.6g,牛黄0.3g,川军10g,石决明6g,朱砂0.3g,甘草10g。共研细末,分成6包,早晚各1包,白开水送服。6月11日:经治小泡消失,原病处隐见略高,大小便正常,脉缓,原方1剂续服,以巩固疗效。

解读:此案病发于壬寅年古历三四月间,值少阳司天三之气,“三之气,天布政,炎暑至,少阳临上”,易患“脓疮”“目赤”。盖因三之气时,主客之气均是少阳相火布政,人们易多病火热,此案即此。火热之邪上犯目窍,蕴于白睛而发“金疳”。故永昌公治用“蹄甲蝉蜕散”,实乃变通《证治准绳》之蝉蜕散加味。《证治准绳》之蝉蜕散,以猪悬蹄甲(烧存性)二两,蝉蜕一两,羯羊肝(焙干)二钱半,共为细末,治“斑疮入眼”。蹄甲,《神农本草经》以“六畜毛蹄甲”入药。陶弘景注云:“六畜,谓牛、羊、猪、马、鸡、狗也。驴、骡亦其类。”毛蹄甲,具清热、凉血、息风、止痉之功。因猪蹄甲药源充足,故被历代医家习用。蝉蜕,甘寒,入肺、肝二经,甘寒清热,轻浮宣散,长于凉散风热,开宣肺窍,具凉散入肝之功,退翳之效。此案永昌公以蹄甲、蝉蜕任为主药并名方。麝香辛温,通行十二经,芳香走窜,具活血消肿之用；牛黄苦凉,入心、肝二经,亦具活血消肿之功。此两药皆为治疮病之良药,共为辅药。大黄苦寒沉降,气味俱厚,力猛善走,能直达下焦,合甘草,乃《金匮要略》之大黄甘草汤,公用其导目窍之火毒下行,从大便而解；朱砂甘微寒,入心经,有解毒医疮之功；石决明咸寒,入肝经,清头目,亦为治翳障之要药。

3、火疳

蹄甲蝉蜕散证案

庄某,男,27岁,栖霞城关人。年5月11日初诊。

1周前,因家事烦扰,继而眼碜涩难睁,流泪羞明,疼痛日剧,视物不清,照镜发现右侧白睛起一小泡。查右侧白睛近内眼角处有一粟米大紫红色结节隆起,周围血脉紫赤怒张。伴心烦口渴,大便微干,小便黄赤,舌红无苔,脉洪数。证属心肺热毒,蕴结于目,火盛克金,发于白晴,而为火疳。治宜泻火解毒,凉血散结。　

处方:(1)蹄甲蝉蜕散:麝香0.6g,蝉蜕10g,炮猪蹄甲(烧存性)10g,川军10g,石决明6g,朱砂0.3g,牛黄0.3g,甘草10g。共为细末,分成6包,早晚各1包,汤药送服。

(2)栀子木贼汤:栀子10g,木贼10g,蝉蜕6g,石决明10g,龙胆草10g,菊花10g,车前子10g(包),生地10g,谷精草10g,酒军10g,防风10g,荆芥6g,黄芩10g,黄柏10g,金银花10g,丹皮10g,血竭6g,甘草10g。3剂,水煎服。

5月15日:经治一日,眼痛去,目可睁,续治二日,诸症悉去,病臻痊愈。予蹄甲蝉蜕散1剂续治,巩固疗效。

解读:本案之发,因家事烦扰,致火热之毒上攻于目,火盛克金,邪结于白睛处,而为火疳,属现代医学巩膜炎,为白睛疾病之重症,故永昌公治用散剂、汤剂并施。

蹄甲蝉蜕散,主以炮猪蹄甲,清热凉血息风,《本草逢源》谓其“治目疾外障”。蝉蜕散风热,宣肺退翳,《本草衍义》云其“治目昏障”。麝香、牛黄均具活血消肿之功,乃治疮疡之良药。大黄、甘草,乃《金匮要略》大黄甘草汤,可导目窍之火毒下行,从大便而解。朱砂甘寒,入心经而解疡毒。石决明咸寒,入肝经,清头目,退翳障。因急火攻目,永昌公虑其火势波及黑睛及瞳仁,故同时予以栀子木贼汤。方中栀子、龙胆草、银花、黄芩、黄柏、甘草清热解毒；石决明、菊花平肝泻火明目；蝉衣、木贼、谷精草散风热、去翳障；荆芥入血分,防风发散脾家郁火,兼除脾家之湿邪,二药均可宣毒、散结、消疡；丹皮清血中伏火；生地滋阴凉血；血竭功于行瘀止痛,生肌敛疮；酒制大黄,先升后降,导上部火热之邪从大便而解；车前子味淡气寒,淡能渗利,寒能清热,能使湿热之邪从小便而去。诸药合用,可增其泻火解毒、凉血散结之功。故永昌公谓栀子木贼汤乃退翳除障之良剂。大凡外障疾患,治用牟氏家传方,内服散剂有“蹄甲蝉蜕散”,汤剂有“栀子木贼汤”,外用方有“黄连梅冰洗方”。

4、胬肉攀睛

加减栀子胜奇汤证案

吴某,男,30岁,古镇都人。年4月11日初诊。

右内眼角生翼状云翳3个月余,红赤涩痛,眵泪俱多。查右眦内赤脉如缕,呈三角形肉膜状胬起,头尖体厚,尖端朝向黑睛,横贯白睛,舌红,脉沉数。

处方:栀子10g,黄芩10g,白蒺藜10g,蝉蜕10g,木贼10g,生地10g,石决明10g,磁石10g,谷精草10g,密蒙花10g,夜明砂10g,车前子10g(包),甘草10g。水煎服。

4月13日:服药2剂,患者诉病去百分之八十。红赤涩痒除,眵泪无,眦内赤脉隐退,隆起肉膜变薄。守方续服,并予以家传黄连梅冰洗方。

处方:炉甘石3g,黄连3g,栀子3g,当归3g,冰片3g,乌梅3g,防风3g,热开水浸泡,熏洗患眼。

解读:清代文永周《一草亭眼科全集》云:“心属火名血轮,在眼为两眦。”清代梁子材《不知医必要》云:“两眦赤,火自甚也。其感隐涩难开,羞明多泪,暴生云野,皆属火证。”此即《素问》“诸痛痒疮,皆属于心”之意。明代傅仁宇《审视瑶函》云:“眦多热结肺之实。”此即清代顾靖远“热极则翳生”之谓。本案患者乃一壮年男性农民,长期野外劳作,因风热壅盛,上犯眦部,始则红赤涩痒,眵泪俱多,继而胬肉起于眦部,故其治永昌公用“加减栀子胜奇汤”治之。

栀子胜奇汤,方出自明代倪维德《原机启微》,为“胬肉攀睛,并有眵泪,羞涩难开”证而设,方由栀子、白蒺藜、蝉蜕、谷精草、甘草、木贼、黄芩、决明子、菊花、川芎、荆芥穗、密蒙花、防风、蔓荆子组成。本案永昌公以栀子清心火,黄芩清肺热,共为主药；谷精草、木贼及蝉蜕,疏风散结,善退翳膜,共为辅药；石决明咸寒入肝,可清泄肝热,故黄宫绣云:“得水中阴气以生……味咸气寒无毒,入足厥阴肝经,除热,为磨翳消障之品。”并云:“可用谷精草等分,同猪肝蘸食即退。”石决明伍谷精草、木贼、蝉蜕、甘草等,名“石决明散”,为退翳除障之良剂,故永昌公以此代草决明而用之。黄宫绣谓磁石“味辛而咸,微寒无毒,得冲和之气,能入肾镇阴,使阴气龙火不能上升”,石决明伍磁石,可滋肾水,清肝火；生地甘苦寒,佐栀子以清热,伍石决明以滋阴；车前子甘寒,佐黄芩以清热,伍谷精草以明目；夜明砂入厥阴肝经血分,味辛能散血消积,性寒能清除血热,为治目盲翳障之要药；白蒺藜苦辛性平,入肝经,疏肝祛风,清热明目,可治风热上扰目赤云翳诸疾；甘草味甘平,入十二经,生用偏凉,能清热解毒,与石决明诸药同用,共为佐使药。诸药合用,主、辅、佐、使朗然,而收效于预期。因其方由“栀子胜奇汤”加减而成,故名。“黄连梅冰洗方”,乃永昌公家传清热解毒、活血祛瘀、明目退翳之秘方。

5、旋螺翳

麝香牛黄蝉蜕散证案

马某,女,13岁,马家村人。年4月18日初诊。

某母代述:眼生“白螺”,状如螺壳,伴疼痛、碜涩,已有1年余。查近右眼内眦气轮处,有一米粒大赘生物,状如旋螺之壳,其底盘色红,尖青,其形尖圆。便秘溺赤,舌红苔黄,脉弦微数。

处方:麝香0.3g,蝉蜕10g,石决明1.5g,大黄10g,朱砂1.5g,甘草6g。共为细末,分成6包,每次1包,早晚白开水送服。

外点减味推云散。炉甘石1.5g,珍珠0.6g,黄连0.5g,乳香0.2g,没药0.28,麝香0.1g,硼砂0.1g。共为极细末,点翳处。

4月21日:治疗3日,旋螺翳消退。原方续治1周,以巩固疗效。

解读：旋螺翳又名“旋螺外障”“旋螺尖起外障”“旋螺突眼”“翳如螺盖”“螺盖翳”。《医宗金鉴》云:“旋螺外障气轮之内乌珠色变青白,如螺蛳之壳,其色初青久黑,其形尖圆,乃肝经积热亢极,瘀血凝滞所致。”《秘传眼科龙木论》于“旋螺尖起外障”篇有“此眼初患之时,忽然疼痛,作时由热积壅毒在肝间”之论。《异授眼科》云:“目有旋螺突出者何也?……是积也,积乃脏腑之流毒,攻于外,发于目,血结与肝，木之积也。宜服蝉蜕无比散,点推云散。”《灵枢?五阅五使》篇云:“目者,肝之官也。”综上所述,此案之患,乃肝经“热积壅毒在肝间”,“攻于外,发于目”。故永昌公用“麝香牛黄蝉蜕散”治之。方中主以麝香,其芳香走窜,活血消肿,可通经达络。蝉蜕,甘寒清热,轻浮宣散,可疏散风热,退翳明目；石决明咸寒入肝,既能清肝热,又能补肝阴,可除目赤翳障,二药共为辅药。大黄苦寒沉降,清火消肿解毒,适用于瘀血肿毒之证。《素问?至真要大论》云:“诸痛痒疮,皆属于心。”朱砂性寒,可清心解毒,为治热毒疮疡作痛之用药；用生甘草,能清热解毒,疗疮疡肿毒,与大黄、朱砂共为佐使药。诸药合用,公名之曰“麝香牛黄蝉蜕散”,俾肝热得疏,心火得除,翳障得消。而外用“减味退云散”,可清热解毒,化胬散瘀,消翳退障。

6、绿风内障

绿风羚羊饮证案

衣某,女,18岁,佛落顶人。年2月22日初诊。

年冬参加公社修建水库,经期仍劳动,并与生产队长发生口角,其后自觉眼珠微胀,头痛,继而视灯火有虹晕,视物昏蒙,如隔云物。休息后可缓解,故未曾就医。腊月二十二日(年1月28日),忽然病情加剧,视力急降,几近失明,急就医,当地诊所医生或予龙胆泻肝汤,或予杞菊地黄汤,均罔效,医院就诊。査见胞轮红赤,白睛混赤,黑睛呈雾状混浊,瞳神散大,瞳内呈淡绿色,伴恶心,溲赤便结,舌红,苔略黄,脉弦数有力。

处方:(1)绿风羚羊饮加味:羚羊角6g,元参30g,生地15g,黄芩15g,黄连10g,知母10g,防风10g,车前子30g(包),桔梗10g,大黄6g,茯苓10g,生甘草6g。水煎服。

（2）麝香牛黄蝉蜕散:麝香0.2g,牛黄0.2g,朱砂3g,蝉衣10g,川军10g,石决明10g,生甘草10g。共为细末,分成9包,每次1包,每日2次服用。

（3）黄连梅冰洗方:炉甘石3g,黄连3g,当归3g,冰片0.38,乌梅3g,栀子3g,防风3g,热开水浸药,熏洗患眼。4月6日:经治头痛、目红赤之症均减,视力亦有所恢复。仍宗原法续治。

4月27日:患者经续治3周,诸症减轻,视物可见,然仍有昏蒙之感。脉象和缓。绿风羚羊饮加枸杞子15g,菊花10g,蝉衣10g,密蒙花10g,谷精草10g,夏枯草10g,制香附10g,当归10g,续服,以求痊愈。

解读:此案之病属中医“绿风内障”范畴,为常见的致盲性疾病,根据其主要临床表现,类似现代医学闭角型青光眼。证属情志不舒,五志化火,心肺肝胆之火亢盛,上攻于目而发,故永昌公予《医宗金鉴》绿风羚羊饮合《伤寒论》大黄黄连泻心汤化裁治之。《本草求真》谓“羚羊角苦咸大寒,功专入肝泻火,兼入心肺二经”,以其凉肝息风、清肝明目之功,为绿风羚羊饮之主药。《本草便读》谓黄芩“苦入心入肺泻火,入脾胜湿”；元参苦咸性寒,入肾肺二经,能壮肾水以制浮游之火；知母苦寒,质柔性润,能上清肺火,下泻肾火。三药均具清上彻下之功,俾上攻于目之火邪得消。防风有“风药中润剂”之称,能发散脾家之郁火及搜除脾家之湿；《本草求真》谓桔梗“辛苦而平”,“能引诸药上行”,“可为诸药舟楫,载之上浮,能引苦泻峻下之剂,至于至高之处。”诸药合用,则五志之郁火得以清解,目障得以消退。黄宫绣谓茯苓“色白入肺,味甘入脾,味淡渗湿”,“上渗脾肺之湿,下伐肝肾之邪,其气先升后降”；车前子味甘而气寒,淡能渗利,寒能清热,性专降沉,能清利湿热之邪下行,从小便而解,且有清热明目之功。二药相伍,俾眼“五轮”湿热之邪得除。因细辛性温,于症不利,故弃之。合入《伤寒论》之大黄黄连泻心汤,诸药苦寒清泄,可直折其热,使火降障消。

服用“麝香牛黄蝉蜕散”,外用“黄连梅冰洗方”,亦可清解目睛“五轮”火邪。

　　7、白膜侵睛

　　栀子木贼汤证案

牟某,女,17岁,黄家庄人。年3月7日初诊。

正月二十四日(公历3月3日),患者出现眼部碜涩难睁,流泪羞明,继而眼痛,头痛,两眼白睛处出现紫红色赘生物隆起,继而云翳层层由白睛漫及黑睛,把目睛盖住不见黑睛。査双眼白睛各有一小豆大之赘生物。舌红苔少,脉紧洪数。处方:黄连10g,栀子10g,蝉衣10g,木贼10g,川军10g,生地10g,丹皮10g,车前子10g(包),石决明10g,防风10g,荆芥10g,黄芩10g,当归10g,黄柏10g,生甘草6g。水煎服。

黄连1.5g,当归3g,栀子3g,乌梅2个,郁李仁3g,炉甘石3g,生甘草3g,冰片0.2g,布包,开水冲沏,洗患眼。

3月10日:经治3日,红肿已消,头痛悉去,云翳退去,已能视物,脉浮微数。守方续治。

3月14日:经治病已痊愈。

解读:此案之病,虽亦见眼生赘生物,就其症状而论,属中医“火疳”范畴。又因云翳侵及黑睛,故又属“白膜侵睛”之病。火疳类似西医学之前部巩膜炎,而白膜侵睛则类似西医学之泡性结膜炎。其发病之时,即火运太过之年,岁火燔灼,热蕴白睛所致。因其火热之毒邪较盛,故变通“栀子木贼汤”,加川军、黄芩、黄柏,增其清热解毒之效。

外用方以“黄连梅冰洗方”化裁。《金匮要略?疮痈肠痈浸淫病脉证并治》篇,有“浸淫疮,黄连粉主之”之记。而金疳、火疳、白膜侵睛及浸淫疮,多因湿热火毒所致,故主以黄连清热燥湿解毒。《本草便读》谓乌梅可除死肌恶肉,故以乌梅为辅。当归活血止痛,与黄连相伍,可治“凡眼暴发赤肿痛不可忍”。栀子伍黄连,增其清热解毒之效。郁李仁辛苦,辛能发散,苦能清热,《珍珠囊》谓其能“破血润燥”,可解火邪刑金之候,除白膜侵睛之胬肉、云翳。冰片辛散苦泄,芳香走窍,能通诸窍,散郁火,具明目退翳之功。炉甘石外用有退翳明目之功,多用于目赤翳障之候,《本草便读》谓“用三黄煎水煅炼,善疗目疾可平肝”。《证治准绳》有炉甘石散:炉甘石一钱,冰片一分,黄连二分,共研细末,乳汁调和点眼及眼睑溃烂处,可治暴发火眼,目赤肿痛,眼睑溃烂及一切外障。他如《良朋汇集》有炉甘石与黄连诸药组成之“拨云散”,外用以治火眼及胬肉攀睛。甘草生用则具清热解毒之功。诸药合用,清热解毒,活血祛瘀,明目退翳。

8、青盲

麝香牛黄蝉蜕散证案

刘某,女,8岁,栖霞刘家庄人。年8月10日初诊。

其父代述:患儿因索食不遂而哭闹,被其母掴一掌,其后发现患儿视力渐降,两眼看不见已有半年之久,经中西医治疗鲜效。及邀请永昌公诊治时,双目全盲,行动如一盲人,有响声或发搐搦。查患儿营养中等,指纹风关青紫,脉弦细而数。处方:牛黄0.6g,麝香0.6g,煅石决明10g,蝉衣10g,镜砂3g,川军1.5g,甘草6g。共研细末,分成12次服用,每日2次,白开水送服。

本患者用3剂后即告痊愈。师孔圣枕中丹意为散,佐服六味地黄丸,乃愈后调理之用。

解读:本案患者之眼睛,外观无异常,惟见视力渐降,终至失明,故中医学称之为“青盲”。因20世纪50年代,县医院眼科诊断技术较差,故无明确的西医诊断。《诸病源候论》云:“青盲者,谓眼本无异,瞳子黑白分明,只不见物耳。”其发病之状及因,《证治准绳》记云:“青盲,目内外并无障翳气色等病,只自不见者是。乃元府幽邃之源郁遏,不得发此灵明耳。其因有二:一曰神失,二曰胆涩。须询其为病之始。”对此病之治,且有实践之验:“若伤于七情则伤于神,若伤于精血则损于胆,皆不易治,而失神者尤难。有能保真致虚,抱元守一者,屡有不治而愈。”此案乃因惊恐而发,乃“伤神”“损胆”之证也。虽古医云“皆不易治”,然永昌公匠心独具,以3剂“麝香牛黄蝉蜕散”调治,而收卓功。

《灵枢?大惑论》云:“目者,五脏六腑之精也,营卫魂魄之所常营也,神气之所生也。故神劳则魂散,志意乱。”《素问?脉要精微论》云:“夫精明者,所以视万物,别黑白,审短长。”《灵枢?本神》篇云:“肝藏血,血舍魂。”“胆者,中正之官,决断出焉。”此案患儿所愿不遂,复因惊恐则致,因“伤于神”,“损于胆”,而“神失”“胆涩”。因肝失藏血,胆失决断,而“五脏六腑之精”耗,“营卫魂魄之所常营”失司,则目“只不见物”也。时因惊而发搐搦之候,亦“神失”“胆涩”之因也。

脉弦细而数乃火郁之候也。宗《黄帝内经》“火郁发之”,故方中主以牛黄、麝香,开窍醒神,通经达络,以开“元府幽邃之源郁遏”,则神复、胆壮。镜砂又名镜面砂,乃朱砂之良者。《本草求真》云:“体阳性阴,外显丹色,内含真汞,不热而寒,离中有坎也；不苦而甘,火中有土也。”入心解热,而神安魄定,用为辅药。目窍郁遏,郁久化火,故佐以蝉衣,甘寒清热,轻浮宣散,清肝胆之火;石决明咸寒,入肝经,清头目,为青盲、雀目、翳障必用之药；大黄酒制,借酒力引领清热之药上行头目,复导热邪下行,从大肠而解,此乃始升复降之理；使以甘草,调和药性,兼以清热解毒。于是“火郁”得发,“神失”“胆涩”之候得解。由于人体内有行营卫、运气血的“自调功能”,待“元府幽邃之源郁遏”之因得解,自然病愈。

9、视瞻昏渺

柴胡还睛散证案

高某,男,57岁,教师。年11月21日初诊。

因亲人故去,哭啼多日,其后病发视物昏蒙,有如轻纱薄雾遮隔,兼见眼前黑花飞舞,视力下降,已有年余。近期加剧,自觉视直为曲,头目眩晕,口苦咽干,目睛隐痛,舌苔薄黄,脉沉弦微数。査外眼无异常。

处方:柴胡10g,酒芩6g,蝉蜕10g,黄连6g,栀子15g,菊花10g,荆芥4.5g,防风4.5g,石决明10g,沙苑子10g,白蒺藜10g,赤芍10g,木贼6g,谷精草7.5g,密蒙花7.5g,青葙子10g,槟榔片15g,甘草6g。共为细末,分成5包,以白糖适量蒸服,每日2次,早晚服之。

此方服用1个月,诸症减轻,原方合六味地黄丸续服2个月,病除疾愈。嘱其戒恼怒,续服六味地黄丸、道遥丸以巩固疗效。

解读：本病外眼无异常,而以视物昏蒙、视力减退、视直为曲等为主症。《证治准绳》名之曰“视瞻昏渺”。究其原因有三端:湿热痰浊内蕴,上犯清窍；情志不舒,气滞血瘀,壅遏目窍；肝肾不足,精血亏耗,或心脾两虚,气血生化不足,目失所养。《灵枢?大惑论》云:“五脏六腑之精气,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。”此案患者,年过七八,肝肾亏虚,精血不足,不能“上注于目”,而视瞻昏渺,故治宜养肝肾。《灵枢·大惑论》云:“目者,心使也。”《素问?解精微论》云:“夫心者,五脏之专精也,目者其窍也。”“夫水之精为志,火之精为神,水火相感,神志俱悲,是以目之水生也。”“心悲名曰志悲,志与心精共凑于目也。”本案患者因悲极耗伤心神,故头目眩晕;情志不舒,气滞血瘀,壅遏目窍,而致目睛隐痛,从而有散瘀止痛之治。《灵枢?本输》篇谓“少阳属肾”,水火失济,心肾不交,少阳枢机不利,胆火被郁,有口苦咽干之候,故有疏肝达郁泻火之法。于是永昌公有“柴胡还睛散”之施。该法乃公化裁《世医得效方〉之柴胡散(柴胡、黄芩、芍药、甘草)、八味还睛散(白蒺藜、防风、木贼、栀子、草决明、青箱子、蝉蜕、甘草)而成。方中柴胡达郁,黄芩清火,甘草益气以健脾,芍药益阴养血。芍药与柴胡合则疏肝理脾,与甘草合则酸甘化阴以益血。四药相加,则邪去郁解,气血畅通,则目窍得养。栀子苦寒清降,清心与三焦之火,伍黄连、黄芩导郁火从小便而解；荆芥芳香气清,入肝肺二经,有理血散风之功；防风性浮升散,可散脾家之郁火及搜除脾湿。二者相伍,以其散风解郁除湿之功,可防脾湿蕴结,化热熏窍之弊。石决明甘寒入肝,可清肝热,补肝阴,为治眩晕、青盲、翳障必用之药。菊花甘、微苦、微寒,轻清凉散,甘凉益阴,善解头目风热,又能平肝息风,而解头痛、眩晕等候；蝉蜕甘寒清热,轻浮宣散,入肝经而有退翳明目之功；白蒺藜苦辛,善于解散肝肾风热,可疗头痛、目渺、眩晕之候;沙苑子入肝肾经,具补肾益精、养肝明目之功；密蒙花甘寒清滋,功于润肝燥,祛风热,为养肝明目之要药；谷精草、木贼草可疏散风热,清肝明目,而退翳障；青葙子苦微寒,入肝经,既能疏散风热,又补益肾阴,故为治风热、肝火或阴虚火旺证之用药；槟榔味苦能降,味辛能散,具消食导滞、利水消肿之功,可佐防风理脾化浊,以防湿热痰浊上扰目窍。诸药合用,以成八味还睛散之用。“视瞻昏渺”,多系现代医学之视网膜炎、视神经炎,病久失治,可发青盲。该疾病因虽多端,然临床往往兼而有之,此案即属此。故永昌公合二方之用,名之曰“柴胡还睛散”,可清热疏肝,行气活血,搜除脾湿,补益肝肾。

　　10、倒睫拳毛

木鳖子泥、四退散证案

张某,女,49岁,栖霞臧家庄人。年4月11日初诊。

　　眼痒涩不适,羞明流泪,睑内红,可见结瘢,白睛红赤,右侧拳毛倒睫,触刺眼珠。既往有椒疮史。舌红,苔薄黄,脉弦细微数。

处方:(1)木鳖子泥:木鳖子1个,去皮,捣如泥,纱布包裹，塞左侧鼻孔,12小时更换1次。

(2)加味四退散:蝉蜕、蛇蜕、猪蹄蜕、蚕蜕、荆芥各7.5g,防风9g,制川乌、炮山甲、甘草各15g,栀子10g,黄连、黄芩、黄柏各6g。水煎服。

9月28日:治疗1周,眼痒刺痛悉去。査见白睛、睑内无红赤,拳毛倒睫不显。木鳖子泥方续用,内服方减栀子、黄芩、黄连、黄柏,续服。

10月5日:续治1周,诸症悉去,续用木鳖子泥方,佐用蝉蜕3g研末服,毎日2次,以巩固疗效。

解读:倒睫拳毛,又名“眼睫拳毛”“睫毛侧入”。多因椒疮后期,睑内结瘢,瘢痕牵扯,内急外弛,睑弦内翻,拳毛触刺眼珠而致。椒疮,病名首见于《证治准绳》,因睑内面颗粒累累,色红而坚,状若花椒而得名。本病类似于现代医学之沙眼。其治当以清热凉血、泻火解毒、软坚散结为要。此病永昌公有内外之治法。

木鳖子,又名木蟹,因其核似鳖蟹状,故名,为清热消肿、化毒止痛之药。《本草经疏》云:“木鳖子,为散血热、消痈毒之要药。”《本草纲目》谓其苦寒,入肝、脾、胃经,具清热解毒、消肿散结之功。故永昌公用“木鳖子泥”治之,并告云:此方源自《孙天仁集效方》,其用,左患塞右鼻,右患塞左鼻,次服药末,即以蝉蜕6-10g冲服,病重者予以四退散。四退散,方源自《杂病证治类方》,为明代王肯堂《证治准绳》丛书中一种。方中蝉蜕甘寒,入肺肝二经,甘寒清热,轻浮宣散,可治肝经郁火上攻眼目；蛇蜕,又名蛇衣,甘咸而平,入肝经,具解毒消肿、明目退翳之效；猪蹄蜕,又称猪蹄甲,属《神农本草经》中“六畜毛蹄甲”之一,具有清热凉血、止痉缓急之功；蚕蜕,又名蚕退、蚕蜕皮、蚕脱皮、蚕衣,为家蚕幼虫的脱皮,《本草纲目》以其宣风清热之功,用“治目中翳障及疳疮”。四药合力,以增清热明目、消翳除障之功。药用荆芥,其芳香气清,入肺肝二经,可清血分之风热,以达散热止痒之效。川乌辛热燥烈,走而不守,通行十二经,其制后则燥烈之性缓,与诸寒药相伍,则温热之性大减。制川乌,以其通行经络,俾五脏六腑之精气,上注于目,此乃助阳化气之谓也。穿山甲,味咸微寒,入肝、胃经,能软坚散结,性善走窜,《本草便读》谓其“行经络,能直达病所,故治一切痈疽”。甘草生用,清热解毒,调和诸药,并解诸药之毒。故此案永昌公有“四退散”整方之用。孙德润《医学汇海》云:“拳毛侧睫者,眼毛倒入眼中,以致隐涩疼痛也。此因脾受风热,目紧皮缩而致。”鉴于此,永昌公有防风之用。盖因防风辛甘微温,性味功用同荆芥,因其入脾经,故能发散脾家之郁火及搜除脾家之湿邪,防风、荆芥二药同用,以增散结消肿、胜湿止痛之功,乃“椒疮”“倒睫拳毛”诸眼疾病必用之药。由于此案睑内红,白睛红赤,示热毒郁火尚重,故永昌公又用《景岳全书》栀子金花汤(栀子、黄连、黄芩、黄柏)佐之。二诊时因热毒郁盛之候悉除,故去之。

《灵枢?逆顺肥瘦》篇云:“匠人不能释尺寸而意短长,废绳墨而起平水也；工人不能置规而为圆,去矩而为方。”此即无规矩不能成方圆之谓也。由此可见,大匠诲人,示人以规矩准绳；运巧制宜,必须通常达变,故不能运巧者,则无所谓规矩也。此案之治,永昌公因证用方,立法谨严,用药精当,熟谙通常达变之理,既重规矩,又运巧制宜,应无穷之变,而收卓功。

本文摘选自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柳少逸著《柳少逸师承纪事》年6月第一版。